另一邊，等到葉峰到達犯案現場時，圍觀的人群已經有幾堵墻那麽厚，小何和隊裏的同事忙碌奔波於這個蒼蠅滿天飛的垃圾庫中。

穿過警戒線，一股刺激的酸臭味和若有若無的血腥瞬間灌滿鼻尖。

幾個法醫正圍在兩塊偌大的白布旁邊，地上放著幾個黑色盒子。

在葉峰鼓起勇氣邁腳迎上去之前，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思想準備，想起上次主播萬寶貝的屍體在盤山路被發現時的那晚，胃裏翻江倒海的難受似乎立馬收到了召喚。

小何擺擺手拉開了葉峰，看著他難看的臉色，想都不用多想，估計電話裏他告訴自己的那兩具可憐女屍，之所以可憐，大概正是因為她們生前所遭遇的種種實在是常人難以想象，因此，在自己的目光即將投向法醫面前，那兩塊白布時，小何迅速將自己拉開。

“還是別看了吧，等法醫都收拾好，回去再說。”小何低著頭，似乎不太願意多說一句有關於地上那兩具冰冷女屍的任何。

葉峰遞給他一根煙，在小何低著頭點煙的同時，他濃密的短發間有幾根銀白色的頭發分外明顯，想來，兩人在刑偵大隊合作這兩年，小何的職務雖然之於自己之下，但要論貢獻，他所付出的勞動也好，精力也好，一點都不低於自己。

葉峰沈默地將煙盒放進褲兜裏。

“是撿垃圾的大爺發現的，我已經讓胖哥回去調取近幾天這條路上的監控了，只是…”小何深吸了口煙，愁眉苦臉地看著兩人頭頂側對面馬路上那個道路監控器，“只希望能得到一點線索吧。”

隨著小何的話，葉峰這會註意到隊裏另外兩名同事正圍在一位穿著樸素的大爺旁邊，其中一位男同事拿著筆記本一邊聽著大爺苦不堪言地描述一邊記錄著。

“A?qiu！”小何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要不你先回去吧，”葉峰拍拍他的肩膀，“反正我也過來了，你把手上的工作都交接給我就回去休息吧。”

“沒事兒，不礙事的。”小何搖搖頭，大口嘬著夾在手指間的煙，“現場數據也快收集完了，也呆不了多久的，只是苦了你啊，”忽然想到葉峰今晚應該和陳貝貝在他媽媽家裏吃飯的事，忍不住偷笑起來，“明明可以在家裏和喜歡的女人共處美好時光的，結果偏偏又遇到這種事，不得不大晚上跑出來哈哈哈，我倆啊，註定就這勞碌命了。”

“哈哈，能怎麽辦？”小何的話倒是讓葉峰不由得好笑又無奈，“身為人民警察，從我們穿上這身制服開始，就註定了一輩子要為這個社會為老百姓服務啊，聽起來好像很冠冕堂皇，但事實就是如此唄，隨時待命，說的就是咱了。”

兩個男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彼此逗樂，在這略微起風的晚上，身旁是一起兇殺案現場，無論是辦事的刑警，還是因為好奇簇擁在一塊的人群，大家的心都是吊在半空中的，但就算如此，悲劇已經發生，與其沈重地去看待，倒不如盡量讓自己輕松些。

這是葉峰和小何工作這麽多年，見識過各種大大小小案件後，心照不宣且一致達成共識的觀點。

再難再棘手的案件，都要硬著頭皮上，去偵破去揭曉，但這個過程中，唯獨不能發生的，就是心態的崩塌。

幾個男人唏噓討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葉峰和小何同時回過頭朝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一名個子不高有些陌生的穿著制服的警察跑了過來，葉峰疑惑地看著他，小何在一旁跟他介紹道，“葉峰，這是方知，是從蒙城公安局派過來的精英骨幹，他今天下午緊急開車過來的，那個，”小何的餘光朝屍體的位置瞄了一眼然後迅速收回，“其中一名女屍是蒙城前段時間在追捕的一名嫌疑犯，方知專程過來確認身份和協助我們調查的。”

“嗯，葉峰您好，我是方知，你過來的時候我就已經看到你了，早該過來打招呼的，只是剛才一直在忙著跟隊裏匯報。”方知朝葉峰點點頭。

“嗯你好，怎麽樣？那名死者的身份你這邊確定好了嗎？”葉峰禮貌地頷首微笑。

“確定了，只是…”方知猶豫了下，然而葉峰的目光卻穿過他身後，註意到不遠處蹲在屍體旁邊的幾名法醫正面面相覷好像在交流著什麽，與此同時，幾個同事也跟著走到了他們一旁，臉色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那邊是出什麽事了嗎？”不僅僅是葉峰，小何也同樣註意到了現場的異樣，朝屍體的位置張望著。

“我就是過來跟你們說這件事的。”方知皺著眉，思考了一會然後開口道，“剛才法醫在給死者做檢查時，發現她倆的口腔內部，都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傷痕，有點像馬蜂窩一樣，但是那些傷痕又不是圓形的，全是一道道細小的，像頭發一樣的紋路…”

“整個口腔內部？”葉峰震驚地追問，“有查出來是什麽東西致使的嗎？”

“目前還沒有，只能說，死者生前應該是被什麽纏繞覆雜的東西塞進了嘴裏，才導致出現了這個現象，並且，”方知艱難又緩慢地繼續說出了另外一句話，然而，卻讓一旁的葉峰和小何都楞了。

“我懷疑這是一起有預謀的連環殺人案，除了這兩名死者外，我剛在跟我們隊裏匯報情況時，還意外發現，兩個月前，在巴達市也出現過類似的兇殺案，死者同樣為女性，在鄉下一個廢棄的破屋子裏被發現，口腔內部出現了一樣的傷痕。”

“好！我去看看…”葉峰冷冷地說道，擡腳就往擺放女屍的位置走過去，小何緊跟其後，只留下方知一人站在原地，他拿著手機在屏幕上劈裏啪啦地敲打著。

光聽方知口述，自然不能具象地了解死者口中那個覆雜的傷痕，必須得親眼目睹，這對於做刑警的葉峰來說，是破案必不可少的一個重要環節。

然而，當他的皮鞋停在幾名法醫身後，當他的目光穿過其中一名勾著背的男法醫右肩，看到其中一名女屍時，他突然感到大腦像短時間缺氧般，一陣眩暈。

並不是因為女屍全身都是類似於被鞭打後出現的淤青和傷痕，也不是因為法醫將她們的口腔掰開，露出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傷痕，而是，躺在地上的兩名女屍中，其中一個眼睛鼓的大大的，瞳孔沒有一點光澤的女人，他認識，她叫浣思源，是一個深植在葉峰記憶中，頗為覆雜的女人。

一陣稍大的涼風瞬間席卷這條毫無人煙的十字路口，高跟鞋‘噔噔蹬’的清脆聲從拐彎處傳來，陳貝貝裹著趙美善給自己準備的外套，快速地拐過這條馬路。

沒辦法，用titi叫的車在快要送自己到小區門口時竟然拋錨了，於是她只能選擇徒步走回家，所幸距離還不算遠，走快點，差不多十分鐘就能到家。

小區大門端正的屹立在自己眼中，陳貝貝的急切的腳步這會竟變得慢了些，最終停了下來。

藍子俊穿著一身休閑運動裝站在大門口，他墊著腳大口呼著氣直勾勾地看著陳貝貝所住的那棟樓。

今夜的他，不知為何，憔悴了許多，難道只是因為有一段時間沒見到他了嗎？或者只是因為以往他每一次出現都是精心打扮收拾過，不是西服套裝，就是名牌時裝，再不濟也是設計感滿滿的某小眾品牌。

而今天，他就只是穿著一身普通的運動服和一雙白色跑鞋，頭發也沒怎麽打理，嘴邊青色的胡渣分外醒目。

陳貝貝猶豫地走上前，清脆的高跟鞋聲音吸引了藍子俊的註意，他轉過頭，在看到陳貝貝的剎那，臉上打開了一朵溫暖的笑容。

而這個笑容，卻讓陳貝貝不禁覺得有種莫名地說不出來的心疼？

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也許‘心疼’這個詞描述的不對，總之，那種感覺很奇怪，一時間說不上來，但卻讓陳貝貝忍不住變的溫柔。

“來找我怎麽不提前給我發個微信？一直在這等著我嗎？等了多久啊？”

還是一如既往地握著拳頭輕輕捶了下藍子俊的肩膀，然而他卻一反常態的沒有佯裝怕疼地躲過去。

藍子俊沒有說話，就這麽半低著頭專註地盯著比自己矮了一頭的陳貝貝。

“你這麽看著我幹嘛？怪奇怪的！”陳貝貝被盯的有些發毛了。

“沒，就是想過來看看你，好幾天沒看到你了。”藍子俊竟然出乎意料的溫柔無比，跟他平時的一貫說話風格完全不同的是，此時他更像只柔軟的綿羊。

“看我？打開你的微信，點擊我的朋友圈隨時都能看到我啊，還需要專程跑過來嗎？！”

“貝貝，你現在說話的語氣跟葉峰好像，你以前不是這麽說話的。”藍子俊側過身，整個身體正對著陳貝貝。

陳貝貝笑笑，沒接話，低著頭捋了捋耳邊的發絲。

“去趙美善家裏吃飯了？”藍子俊接著問道。

“嗯。”陳貝貝點點頭。

“挺好，你的計劃終於步入正軌了。”雖然口中是在為陳貝貝高興，但藍子俊卻加重了嘆氣聲。

“是啊，這一切你的功勞很大，謝謝你一直以來這麽幫我，感謝的話你知道我也不會說，但是，我一直都記得。”陳貝貝抿嘴微笑，然後擡頭朝小區內看了眼，“外面有點涼，去我家裏坐坐吧。”

話畢，陳貝貝轉身就往小區內走，但藍子俊這次卻並沒有跟在她身後。

他站在原地，雙手揣在衣服兜裏，眼瞳裏亮著光，看著陳貝貝痩削的背影。

“貝貝，等你計劃完成了，跟我一起去夏威夷吧，你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我想以後在那邊開一家中國飯館的事嗎？你還沒有答應我！”

陳貝貝呆站在藍子俊前方，她垂著頭想了大概十幾秒，然後回過頭笑，“等這件事都結束了再說吧，現在談還太早了吧！”

“不，我要你先答應我！不管你現在是不是跟葉峰在一起，是不是他女朋友，只要你答應了我，我就踏實了！”藍子俊滿眼期待地看著陳貝貝，她臉上的笑容在他說出這番話後，突然有些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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